角色扮演游戏之父的身后事

本文编译自 Kotaku ,原文标题“Fantasys 

Widow: The Fight Over The Legacy Of Dungeons & Dragons”。作者 Cecilia DAnastasio 

为 Kotaku 高级记者,曾以调查报道“Inside

 The Culture Of Sexism At Riot Games(拳头内部的性别歧视文化)”获 2018 年度美国作家公会最佳数码科技类报道奖。

盖尔·吉盖克斯和我坐在威斯康星州日内瓦湖边的一间卧室吃早餐。她的被褥绣满花朵、蕾丝镶边。她告诉我,有人阴谋害死她。

那是2013年的秋天,此时距离他的丈夫,龙与地下城的联合创始人,加里·吉盖克斯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打那时候起,盖尔的邻居布莱恩·特瑞就开始帮她的忙。布莱恩现年62岁,是个矮壮结实的酒保。特瑞时不时会来打理一些需要做的事情,比如修建草坪,或者帮盖尔打包运输一些她在日内瓦湖附近的古玩,把它们拿到网上去卖。那天,布莱恩在穿过盖尔用建木桩围起来的草坪时,被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鱼线给缠上了。鱼线离地一英尺高,两端在两根深深插进地里的木棍上缠了好几圈。他俩都认为这是个陷阱。

“我家被入侵了。”盖尔·吉盖克斯去年在Facebook上发了这么一帖,它后来广为流传,“有人想杀我,在我家后台阶上装绊索。而且我知道家里少了些什么。”

去年十二月,盖尔·吉盖克斯通过她的代理人联系了Kotaku,说自从她丈夫去世后,她就一直在应付各种身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威胁。包括入室行窃、死亡威胁、离间子嗣,商业掠夺、诉讼——她被卷入了共计五起诉讼案里,其中一起的原告是好莱坞制作人汤姆·狄桑托,要价3000万美元——甚至还有闹鬼。她说她丈夫的幽灵,一直徘徊不去。

2008年去世的加里·吉盖克斯,被人们尊为桌面角色扮演游戏之父。在他去世十一年后,对于他遗产的争夺始终未曾断绝。人们争夺的对象,包括他的名字、他的传记、他的纪念品、他的知识产权、还有其他从长远来看可算无价之宝的物品:其中包括加里·吉盖克斯最初的地牢设计图,那些图纸所描绘的,是一个高达十一层的魔法城堡。在这个原型上发展出来的奇幻角色扮演游戏,每年玩家多达800万人。

“我的生活变没变?是的,它发生了剧变。”盖尔说。今年63岁的盖尔说话颇具力道,一听就知道她习惯了为自己辩护。她穿着Free People牌的黑绸和服,上面绣有粉色花朵,黑色吊坠耳环随着她头部的动作而摇来晃去。“我有没有想过人们会骂我,一点也不尊重我?不,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捍卫我丈夫的遗产,而且我还会继续这么做。”随着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不断增大,盖尔做出了许多牺牲,可她的处事方式遭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她不断挣扎向前,就像一条为了避免溺水而不停游泳的鲨鱼。

威斯康星州的冬天是灰色的,就像房地产经纪人可能会让你给房子刷的颜色,只有这样,买家才能够尽情想象他的在那房子里的新生活。夏天,富有的芝加哥人会乘船穿湖而过,去镇上的古玩店淘货,但在今天这样的阴冷天气里,日内瓦湖畔的路上空空荡荡,只有当地人穿着蓬松的夹克衫和带着花纹的紧身裤匆匆路过。我看到路的两侧各有一间糖果店。上午11时30分,一个男人在一家运动酒吧里,孤独地喝着蓝带啤酒。与此同时,盖尔对我说,她其实不太乐意把新认识的人带回家。尽管如此,她还是开着那辆脏兮兮、乱糟糟的沃尔沃,载着我沿街行驶,向家开去。那里有她的床和她的早饭。

下午2时30分,盖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一直照顾他直到他去世。”她说。

2008年3月4日,欧内斯特·加里·吉盖克斯因为无法手术治疗的主动脉瘤去世,享年69岁。几周前我们第一次通话时,盖尔就坚持一定要跟我说说这件事。“他想死在家里,”她说,“你知道照顾别人看着他在你面前死掉,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么?”盖尔说加里在临近生命的终点时,希望她不要出门。这对夫妻没有足够的钱去请专业护士。

盖尔·吉盖克斯

按照盖尔的说法,3月4日凌晨,她和她睡在沙发床上的儿子亚历克斯都做了同一个梦:早上六点,加里在他的房间里叫他们起床。他常常在这个时间睡醒。起床后,盖尔和亚历克斯发现加里在几个小时前已经过世了。盖尔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加里的其他孩子。她说她没有他们的手机号。(加里·吉盖克斯与他前妻所生的另外五个孩子伊莉斯、欧内斯特、卢克、辛迪和海蒂,以及加里和盖尔的儿子亚历克斯,都不愿意同Kotaku讨论此事。)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加里去世那天开始的。”她说。

从《纽约时报》到《卫报》的称颂,再到威尔·惠顿和尼尔·盖曼的赞扬,加里·吉加克斯可谓誉满全球。他在讣告中,被誉为世界上第一个,也是最伟大的地下城主,角色扮演游戏之父,后来的那些著名游戏,比如《最终幻想》系列、《魔兽世界》和《上古卷轴》系列,都是从这个原点发展起来的。大型多人角色扮演游戏《星战前夜》的玩家们,还为加里·吉盖克斯举行了维京风格的葬礼,他们为舰船取名为加里·吉盖克斯,然后让它在深空中引爆。

不过,这些都是外面的事情了。在雪花飘扬的日内瓦湖畔,加里最亲密的朋友、家人、角色扮演游戏开发同伴,还有商业合伙人都聚到了同一个发着黯淡黄光的房间里。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加里·吉盖克斯的葬礼,也是角色扮演游戏届精英们的小型聚会。他的仰慕者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台,含着泪讲述了关于逝者的故事。这些故事勾勒出的加里·吉盖克斯既慷慨大方,又幽默感十足。加里的儿子卢克——他是加利福尼亚陆军国民警卫队的军官——穿着军装出席了葬礼。他也在仪式上颂扬了他的父亲,还在演讲最后对着加里的画像敬礼。画像里的加里身穿格子毛衣,胡子花白,笑容和蔼。在那之后,加里的朋友、家人和粉丝参加了在美国退伍军人协会大厅举办的守灵仪式。为了纪念加里,他们玩了一整天的桌上游戏。

但盖尔没有感受到这种气氛,正相反,她越来越紧张。她担心加里的孩子们会责怪她没有照顾好他们的父亲。她担心丈夫的葬礼上,可能会爆发一场争吵。为了保护自己,盖尔说,她雇了一个不当值的警察当卧底,陪她参加了这场葬礼。

据她说,当仪式结束后,她没能找到客人们给加里留言的小簿子。“他们偷走了他的葬礼书。”加里没有点名“他们”是谁。“但这只是刚刚开始。”为了保护加里的遗产不被偷走,盖尔已经和“他们”斗争了十一年。这些人里,有些似乎只是她的幻想,另一些,比如发起3000万美元诉讼的汤姆·狄桑托,则是切切实实的。

吉盖克斯夫妇

盖尔·吉盖克斯在肯塔基州梅菲尔德长大,旧姓卡彭特,是南方浸信会教徒。她在成长过程中学到了一件事,就是永远不要放松下来。“妈妈一个人把我们拉扯长大。我爸一点没帮忙。我们家的钱很紧张,生活很艰难。就这么说吧,我们明白了人必须要学会照顾自己。”

盖尔毕业于肯塔基大学会计专业,第一份工作在学校附近的汽修店。这不是她的本意。她说她读大学,是为了“获得足够的(商业)背景,去找靠谱的人做生意。”回忆起那家汽修店的狂野做派,盖尔至今笑得出声。那些汽修工从全国各地回收旧车,把它们的里程计往回拨,然后再把它们运回去。收到一家广告公司担任媒体总监的邀请后,盖尔和她当时的丈夫搬去了伊利诺伊州。但随着两人婚姻告终,盖尔和她姐姐转而去日内瓦湖边上的一套公寓里住了下来。

在日内瓦湖工作的时候,她的一个新朋友提到了一家有趣的新公司TSR(全称Tactical Studies Rules,即战术研究规则公司),他们做了个叫“龙与地下城”的玩意儿。当初盖尔对TSR的全部了解,是“镇上的每个人都觉得那帮人很奇怪。”

那年盖尔28岁,留短发,穿80年代的商务服,为另一家汽车经销商工作。她非常想要另一份节奏更快,也能活动活动的工作。幸运的是,TSR还有那么几个职位无法通过内部招聘来满足,而她谋得的正是其中之一。作为TSR首席财务官的行政助理,盖尔阅读了送进公司的每一份合同,也常常和上司一起出席会议。她在工作期间总是能听到TSR联合创始人加里·吉盖克斯的名字。“每个人都喜欢加里,”她记得自己的上司说,“你见到他就明白了。”

盖尔在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才碰到加里,但她还记得自己的第一印象。那是80年代初,加里刚刚结束夏季商务旅行,从洛杉矶回来。他戴着一顶黑貂皮帽子,穿着从罗迪欧大道买来的衣服,昂首阔步地穿过办公室。他的“存在感非常强烈,”盖尔说,“就像行走在水上的神。”

加里·吉盖克斯留着一头长发,蓄了浓密的胡须,脖子上挂一串木珠。他喜欢《野蛮人柯南》,那个奇幻故事系列里有浑身腱子肉的野蛮人,也有深陷困境,等着拯救的的美丽少女。1970年,加里丢了他在人寿保险公司的工作,于是在日内瓦湖的家中地下室里靠补鞋赚点外快,一边玩起了桌面战争游戏,包括阿瓦隆·希尔的《葛底斯堡》和《天空之战》。那些游戏需要玩家在网格状的地图里,推动模型兵人。当时的加里已经和一头红发的城市姑娘玛丽·乔结婚,并育有五个子女。1971年,加里创造了一款叫《锁子甲》的奇幻战争桌游,他的一些传记作者说,它为《龙与地下城》奠定了基础。那段时间,加里还为战争桌游和邮递型游戏[ 邮递型游戏:指一种透过传统邮寄或电子邮寄方式进行玩乐的游戏,后被计算机游戏及互联网游戏所边缘化。]撰写文案,这让他引起了明尼苏达人戴夫·阿内森的注意。

70年代J.R.R.托尔金的《指环王》销量大增,和当时奇幻的风靡脱不开干系。这种文化的风靡,又为它们的进一步复杂化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也是在那段时间,玩家们开始考虑,能不能把基于真实历史的桌面战争游戏规则,应用到奇幻世界里。

明尼苏达人戴夫·阿内森是一个保安,同时也是一个战争桌游小团体的核心成员。这个小团体,按照今天的话讲,就是个孵化器,在社区地下室和餐桌旁,它们构思出了各种各样的战争游戏新玩法。在和这些人探讨的过程中,阿内森创造出了《黑沼》,一款风格类似《指环王》的地牢探索游戏。

1972年,阿内森造访了另一个战争桌游的领军人物,和他玩了玩《黑沼》。那个人,当然就是加里·吉盖克斯。在那次访问之后,他朝日内瓦湖寄出了18页笔记,里面描述了游戏的大致规则。受此启发,加里写出了一些如今可以被归类到“幻想游戏”里的东西。加里的儿子欧尼(即欧内斯特)和女儿伊莉斯在卡片上潦草地写下了游戏人物的属性点和能力值。就是这些数据,让他们在和巨蝎、狗头人和巨蜈蚣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而这些战斗,又是更大的奇幻战役的一部分。当“奇幻游戏”的名头逐渐传出去以后,有当地人也参与到了这支冒险小队里。游戏的故事发生在加里最初设计的地牢——灰鹰堡里,而堡主萨奇克[ 萨奇克:萨奇克的设定保留到了后来的龙与地下城规则里。他是灰鹰世界的幽默之神,古怪之神,神秘知识之神,不可预知之神。],是加里人格另一面在游戏中的化身。

虽然加里·吉盖克斯在家里玩的这个战役发生在灰鹰堡,同名的战役设定也已经出版了几十年,但忠于他原始设计的“灰鹰堡”,直到他死后才公之于众。它出版时候的名字,叫做《萨奇克堡》,规则与当年一般无二。

“萨奇克的一些元素可以追溯到角色扮演游戏的启蒙阶段。”曾经在TSR工作过的游戏设计师弗兰克·门策说。他还评价阿内森在其中的主要贡献,是为这款角色扮演游戏提供了基础的机制。“人类历史上,首次出现了可以自娱自乐,而不用非得与人斗的游戏。”门策说,“你能享受到与人合作的果实,与此同时,还没有人变成输家。这是游戏性质的一次飞升。” 盖尔·吉盖克斯如今的住所,并不是加里创造他那些游戏的地方。那栋房子属于另一个女人。不过看在旧时光的份上,她还是会允许吉盖克斯的追随者进去参观,虽然一年也就放行这么一两次。保罗·斯托姆伯格是角色扮演游戏的档案管理员,他把我带到了他口中的这个“中心街道之家”,带我看了看这栋有点古韵的白色建筑,就仿佛我们在参观人类发明了取火技术的洞穴。他在院子里挪开一条生锈的船,露出了下面的地窖门。“这扇门底下写着‘入口:战争游戏室’。”他低声说,“这里就是龙与地下城的诞生地。”

斯托姆伯格以前是个考古学家,戴一副圆眼镜,金发打理得干净利爽,性情容易激动。他说1973年《龙与地下城》的诞生,是人类历史上的重要时刻。“两千年来,一直没有任何新游戏类型被创造出来。人们只有骰子游戏、情节游戏、纸牌游戏、棋类游戏、迷你游戏,还有“吊颈”这样的纸笔游戏。”

“然后,第七种游戏被创造出来了。第七种!前无古人的第七种!而且就是在我生活的美国,由两个美国人创造的!这只是一种游戏,没错,可是几千年过去了,还从没有新的桌面游戏类型被发明出来。这是事件视界,我们就处在事件视界上。我们自己看不太清楚。我们离它还不够远,无法理解它是如何改变世界的。”

吉盖克斯和阿内森知道他们的作品可能会给游戏业带去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阿瓦隆·希尔这样的传统游戏公司并没有对此产生兴趣,所以1973年,吉盖克斯和他的朋友们干脆自己建立了出版公司TSR,并在次年出版了署名为“吉盖克斯和阿内森”的《龙与地下城》。在经历了一小阵摇摆后,TSR的业绩扶摇直上,到1976年,员工数量已然翻番。这个时候的加里,既是公司的编辑,又是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毫无疑问,D&D(龙与地下城)卖得很好,不过薪酬是个问题。早期员工拿的薪酬形式包括了股票期权、版权许可,偶尔才能见到传统意义上的工资。1979年,凭借着D&D带来的年均200万美元的收入,他们买下了日内瓦湖市中心一家漂亮的旧酒店,把那里当成了公司的新家。

一个周六的晚上,盖尔的朋友,《花花公子》杂志的前任兔女郎,邀请她参加在斯通庄园举办的晚宴。斯通庄园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湖边豪宅,最近被改造成了共管公寓。盖尔开着她姐姐的蓝色甲壳虫赴约。停车时,她刚好看到加里·吉盖克斯在倒垃圾,此前他们从未正式碰过面。当时加里已经和妻子分居,正在走离婚程序。见盖尔在房子外面找入口,他问她是不是来参加参加聚会的。当天晚上,加里就想约盖尔出去,但直到几个月以后,加里才在为孙子庆祝两周岁生日时叫上盖尔共进晚餐。在盖尔的印象里,加里的家人并不欢迎她。

“我觉得加里很孤独。”盖尔说,“他那会儿正离婚。公司财务,新游戏产品的开发,还有去洛杉矶开会也让他压力很大。”从那时起,盖尔开始两周一次陪同加里去洛杉矶。他们在比弗利山庄酒店吃午餐,在罗迪欧大道购物,坐一辆蓝色的凯迪拉克赛威兜风。为他们开车的是加里的保镖。

“加里很酷。”盖尔说,“他见过世面。他可以随便走进一个房间,不管遇上谁都能聊扯起来。很多玩家性格内向,但他完全不是。”回了家,他们一起做饭打扫卫生。盖尔洗碗时,加里修草坪;盖尔烤肉时,加里在熬汤。他会把所有的剩饭剩菜丢进大砂锅里炖炖再吃。早晨,加里喜欢去门廊上抽无嘴骆驼烟。到了晚上,他会读圣经。夏天时分,他们的门廊总是热热闹闹,而地下室里回荡着D&D玩家们的欢笑。加里喜欢邀请所有对此感兴趣的人,无论邻居家的孩子,每周都给他写信的狂热粉丝,还是去中西北部开会时遇上的其他玩家。

盖尔不怎么玩游戏,她说她更愿意“站在幕后,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支持。”她不怎么去战争游戏室。“我只是觉得他的粉丝们对‘他的女朋友’没兴趣。”她说,“他在那里能跟粉丝,还有他几个儿子加深感情。我只要待在厨房帮忙做做饭就行了。”盖尔不但有了她想要的商业伙伴,还跟他结了婚。她对自己的记账工作非常认真。与此同时,她也在处理加里和他前妻离婚的最后手续。

“我一直觉得盖尔的主要兴趣在于照顾加里。”弗兰克·门策,那个TSR的前游戏设计师说,“我见过好多次盖尔为了加里忙上忙下。”但他同时也说,盖尔这么做并不纯粹是因为爱情。“当然啦,一部分原因在于这家公司众所周知的历史。我们有内斗的前科。曾经的朋友,最后反目成仇。”加里对围绕在他身边的游戏玩家十分信任,认为他们和他一样,对奇幻艺术有着无法抑制的爱。他会为任何想来的人打开地窖的门。盖尔置身于加里和商业之间,她相信自己对加里的爱能帮助加里完成他的事业。

《龙与地下城》的团队早年间就产生了分裂。戴夫·阿内森1976年离开公司,而TSR在他们1977年的《怪物手册》和1978年的《玩家手册》上擦除了阿内森的名字。这两本书隶属于《高级龙与地下城》,也即这个游戏的第二个版本。1979年,阿内森把吉盖克斯和TSR告上法院,要求他们支付版税。1985年,他再一次发起诉讼。根据《幻想王国》[ 幻想王国:全名Empire of Imagination: Gary Gygax and the Birth of Dungeons & Dragons(幻想王国:加里·吉盖克斯和龙与地下城的诞生)]。作者Michael Witwer。]所述,在此期间,TSR的债务增加到了150万美元。童年,TSR一个名叫洛林·威廉姆斯的高管,买下了吉盖克斯的合伙人们的全部股份,成了最大的股东。面对此番恶意收购,加里·吉盖克斯被迫辞职。

接下来是持续数年的法律纠纷。D&D是加里创意的结晶,在此基础上,还建立起了一个奇幻帝国,但最终,加里失去了他对D&D的所有权。不久之后,威廉姆斯又进行了几项法律诉讼,以此确保加里新的奇幻小说,冒险模组和角色扮演游戏,不能以他在TSR期间的作品为基础。

盖尔忙着帮加里保护他的资产,比如TSR不想上市的《危险旅程》。她花了无数时间,把加里的资产和创意整理分类,以便在法庭上使用。加里从未学过开车,所以盖尔让他待在家里写自己的东西,她则出去考了个房地产律师执照。接下来的五年里,加里每年都要接受威斯康辛州的审计,盖尔说其中有三年,她不得不把各种数据汇总到了一起。看到这些数字以后,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和加里正式结婚了。话虽如此,她还是和加里生了个孩子。

80年代后期,加里创建了一家名叫Trigee的公司,该公司拥有加里未来作品的所有权——至少暂时拥有,而且它将承担起偿还加里巨额债务的责任。盖尔说,在发生了这些事以后,她不相信还有谁来照顾加里,让他有创作的空间。除了靠房地产生意营收,她还开始通过变卖古玩来维持生计,他们甚至用加里的人寿保险当做了抵押借款。1987年,盖尔和加里正式结婚。三年后,加里写了一份遗嘱,把盖尔定为他所有财产和知识产权的主要继承人。

“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可惨了。”盖尔说,“很多人以为我看上了他有钱才和他结婚,可实际上,他那时别说身无分文,还欠了几百万美元的债。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有会计学位,这事情算一下就行了。”

那些年里,考古学家保罗·斯托姆伯格和加里,还有其他那些角色扮演游戏届的半神们在线上建立起了友情,最后还加入到了他们的线下会议和战争游戏派对之中。随着角色扮演游戏最早那批玩家和创作者的逐渐离开,斯托姆伯格的工作也发生了转变,他说他从挖掘文物,变成了帮助销售不动产以及参与角色扮演游戏的拍卖。特别是名噪一时,但命不长久的那些。当某个角色扮演游戏中的巨人倒下,或者想赚点外快时,斯托姆伯格会通过他的公司“收藏者的宝库”,去收购、保管和出售那些藏品。TSR画师大卫·萨瑟兰所画的《特库米尔(Tekumel)武士》的草图,在他手上卖了3152美元;游戏设计师斯蒂芬·马什一堆杂七杂八的冒险手稿、信件和设计图,也卖出了8000美元。

斯托姆伯格展示的D&D人物卡

斯托姆伯格说,有天晚上他坐在加里家门廊的柳条椅子里,和这对夫妻聊天,话题后来转到了加里死后事情会变成怎样。那天晚上,斯托姆伯格说,加里希望他能通过倒卖藏品,来帮助盖尔和亚历克斯。

“有些人对她说‘这不是加里想见到的’。”斯托姆伯格说,“不好意思,可我忍不住要讲脏话了。这帮傻逼怎么知道加里怎么想的?你猜他死的时候,是谁陪在他身边?是盖尔。不是他那群粉丝。是盖尔。”

打那以后,盖尔和包括斯托姆伯格在内的一群人,一起保管起了加里·吉盖克斯的财产。加里去世,留给了盖尔约15000件遗物——桌游、小说、短故事、其他游戏,反正是你能想到的一个多产创作者所能拥有的一切杂物。这些东西如今被放在一个12乘12的储物柜里,那柜子立在地板上,顶子擦到了天花板。至于原版的灰鹰城堡,加里设计的第一个地牢模组,被保存在了另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50年前加里创造的帝国如今已化作断壁残垣,但它却是盖尔的世界。她和她信任的朋友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在她看来,这片废墟之外的地方,有许多人虎视眈眈,想窃夺加里·吉盖克斯的遗产。

来宾留言簿在加里的葬礼上不翼而飞以后,盖尔推测她已经丢失了许多东西。比如《萨奇克堡:上层建筑》的几份拷贝。那个游戏是在TSR夺走《灰鹰堡》的版权后,他给自己最初的地牢所取的名字;一些手稿;加里的烟斗;还有《恐怖之墓》的全部八份拷贝。那是加里在1978年推出的一个冒险模组,数量稀少,明码标价60美元;还有一副她认为价值50000美元的画作“冒险之路”。

2012年2月,盖尔打了报警电话,说她已故的丈夫是《龙与地下城》的创始人,而自己儿子亚历克斯的朋友从他们家偷走了部分手稿。在同一个电话里,盖尔说她把《灰鹰堡》的手稿,D&D的模组、一本咒语书和其他物品放在保险箱里,但她每次检查保险箱,都会发现它们变得比以前更薄。(在最近一次谈话中,盖尔说那些文件是她从保险箱里拿出来,放在家里以后遭窃的。)

接到报警后,警察把亚历克斯带到了警察局。他说他朋友根本没有偷东西,也没有偷东西的打算。警方后来审问了亚历克斯的朋友,据报告显示,他“不知道什么手稿。” 报告还说“亚历山大(亚历克斯是昵称)表示,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的日子不好过,她的压力很大……亚历山大说整栋房子乱糟糟的。凯勒尽管问亚历山大手稿有没有可能放错了地方,亚历山大说这很有可能,但他让母亲去房子里找遗失物品时,她表示了拒绝,说太晚了,东西已经不在了。”

盖尔敦促警方继续寻找丢失的手稿。一周后,一名警官拜访了日内瓦湖游戏公司,那是当地D&D爱好者开的店。警官想看看有没有手稿流经此地,但商店员工告诉他并没有。几周后,盖尔说她依然没有检查保险箱确认手稿是否丢失。

“警察们办起事来粗枝大叶。”盖尔去年这么说,“他们能对付酒鬼,但是处理不了盗窃案。”

2008年加里去世以来,盖尔已经给日内瓦湖警局打了四十多个电话,说她遭遇了包括入室盗窃、轮胎被割破以及网络威胁等等问题。有次盖尔因为肾衰竭住院恢复疗养,她姐姐戴安娜暂住她家,发誓说看到连续几天晚上都有人把车停在房子前抽烟。“我也变得偏执了起来。”戴安娜说,“她的那种心情,我有时也能体会。”

盖尔·吉盖克斯

加里留下了奇绝壮绝的奇幻河山,而盖尔成了它的管理者。加里去世后,盖尔才意识到有多少人觊觎着这片土地。加里以和善和大度著称,他经常停下手头的工作,通过电子邮件、信件、论坛帖子甚至电话来答复他的粉丝。他是一个很放的开的人,天生适合与人合作。加里喜欢把自己的构思拿出来与人分享,也乐于扩展其他人的点子。

盖尔灵魂复归以太界以后——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的知识成果,被打上威世智的标签以后(威世智于1997年收购了TSR)——盖尔依然被困在主物质位面,为加里未尽的事业而战。关于这些争斗,同时存在着许多相互矛盾的观点,但在盖尔看来它们真实存在。

“盖尔不止是他内人。”斯托姆伯格说,“在商业上,盖尔也是他的伙伴。盖尔谈生意时候,加里创作,和粉丝们互动。现在,那个充满魅力的家伙离开了人世。而他的粉丝们记住了什么呢?他们只记得加里对他们有多好,有多爱,有多关心。”

加里去世后没多久,他的粉丝、合作对象、前商业伙伴和跟屁虫纷纷找上门来,讨论该如何处理他的遗产。按照盖尔姐姐戴安娜·柯蒂斯的说法,加里的葬礼上,就有人开始给盖尔塞名片了。“秃鹫们闻风而来。”她说。加里的粉丝们想给他拍传记电影,不过他们很少能讨到盖尔的欢心。有许多出版商想推出相关的书籍,不过盖尔希望她能仔细做一番研究,看怎样才能更好地开发这份资源。盖尔说,加里下葬两天后,他在洛杉矶的前经纪人飞来日内瓦湖,亲自要求盖尔让他来负责加里的生平传记。但盖尔一直不喜欢这个人,更别提新人他了。“他一直给我写恐吓信,说他和加里相识已久,应该做加里传记片的经纪人。”这件事情,以她向一个律师支付了14,000美元来把事情搞清楚而收场。

那段时间,有关《灰鹰堡》的修订版《萨奇克堡》的消息一点点流出,一并被玩家们得知的,还有《吉盖克斯的幻想世界》(Gygaxian Fantasy Worlds)、《传奇冒险》(Lejendary Adventures)和《侠盗歌德》(Gord the Rogue)。尽管粉丝们的呼声很高,可盖尔依旧决定取消它们的发行计划。此举一出,引来一片怨声载道。有人留言说盖尔“把版权卡得死死的,连呼吸的空间也不给。”在另一个名为“我对盖尔·吉盖克斯有种奇怪的感觉”的帖子里,Po主提及了他读过的对加里的几次采访——他甚至亲自采访过加里,并将其称之为“我的游戏新闻职业生涯中最值得骄傲的成就”——说除了成为加里·吉盖克斯的伴侣外,他从未“注意到加里的作品和他开创的企业,和盖尔哪怕一丁点的关系。”

我问盖尔她为什么要停止出版。“必须采用正确的方式。”她说,“可我还没有准备好。因为它们原本是加里的一部分,而现在成了我的一部分。”

“如果你没有多少财产,那么很多时候,你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做这些事。”她说,“他们就盯着你的钱呢。”

出版争议爆发后不久,盖尔开始着手在威斯康辛州日内瓦湖畔为加里立一座雕像。就是在这里,加里成长,创立TSR,并且与人联手打造《龙与地下城》。但盖尔并不受第一个向日内瓦湖市政委员会提议为加里立像的人。他的女儿伊莉斯抢在了她前头。2009年夏天,伊莉斯在麦克风之前向听众们分享了加里漫长而传奇的一生故事,然后用紧张颤抖声音宣布,她和她兄弟卢克要共同建造“吉盖克斯家庭纪念碑”,一个非盈利性场所。“我们想向委员会展示的是一座纪念碑,它将摆放在图书馆公园里,以此几年我父亲对世界作出的开创性贡献,也让他的崇拜者们有个地方向他献上敬意。”

这个提议让盖尔有些生气,她说加里生时就和她讨论过此事。作为加里的遗孀,她才应该是带头发起这项提议的人。伊莉斯显然选择了妥协。盖尔的项目,与“吉盖克斯纪念基金会”同名,得到了媒体的大肆报道。为了筹集资金,她拍卖了加里的一些作品,销售纪念T恤,还把在雕像周围铺路砖上刻字的权利也卖了出去。

按照原本的设计,这座雕像会是引人注目的中古风格,它包括了一截向上的楼梯,楼梯通向城堡,城堡上装饰着交叉的剑与长枪。加里的头像由青铜制成,位于雕像顶端,而它的下方不远处,盘踞着一条目光炯炯的龙。整个东西的最下面,有个供玩家丢骰子的地方。一个艺术评论家可能会用“复杂”来形容它。雕像设计者很出名,他在密尔沃基的雕像“铜方兹”,成了向流行文化致敬的著名地标。

纪念碑的设计图。

问题是几年过去,盖尔的纪念碑计划始终成谜,看不到任何成果。“盖尔和她的法律团队拼命地保护吉盖克斯这个名字,然而我们又看不到吉盖克斯基金会有任何动静。”网上有人如此评论。另一些人则逐字逐句地分析了基金会的纳税申报单,以此反推出盖尔和她的合作者到底在纪念碑上花了多少钱。从给纪念基金的税务申报上来看,截止2017年底,该基金中共有21万2000美元。问题是现在距离筹款活动开始已经过去8年,别说见不到任何纪念碑了,相关的网站也已经关停。

就是那个带我去了《龙与地下城》起源房子的保罗·斯托姆伯格,领我到了应该立着吉盖克斯纪念碑的地方。从我住的旅馆后面出发,我们穿过了一大片被冰封溪流隔开的草地,在离街道大概五十米远的水泥小径上站定。小径边上,是一栋简陋屋子的后院,地面泥泞湿滑。“就是这。”他说,“你有什么感想么?”

我环顾四周,想了一会儿。“根本没什么人。”我说。

“完全正确。”他说,“另外,这边是一片湿地,老发大水。”

保罗·斯托姆伯格指出原本应该有纪念碑的地方。

这和盖尔设想中那座漂亮的雕塑可不一样。2010年,盖尔向日内瓦湖公园管理委员会提议把加里的半身像放在图书馆公园里。加里高中时常常翘课来这里看书、抽烟。公园位于湖岸,视野开阔。管理委员会答复说,把雕像立于此地可能会影响芝加哥游客对日内瓦湖美景的欣赏,所以下不了决定。不过盖尔说《芝加哥论坛漫画》杂志的经典形象“安迪·冈普”的雕像从1943年起就立在湖滨了。盖尔和委员会商议的结果,是暂时把加里的雕像放到保罗带我去的草地上。但他们没有考虑到坐落在湿地上的雕像可能会导致土地沉降,而且维护费用高昂。盖尔说她还在等情况发生变化,她依然想把雕像立在图书馆公园里。她告诉我,这也是加里本人的愿望。有一次她正在医院和肾衰竭作斗争,见到加里的灵魂来到她身边,告诉她不要死,因为他的雕像尚未完成。

“我不希望他出现在丑陋的建筑后面。”盖尔说,“有远见的人应该面朝宽阔的湖面。而加里很有远见。”盖尔把这座雕像的漫长酝酿过程,和马丁·路德·金的纪念碑相提并论,后者耗时20年才终于立起。在雕像问题上,我数次试着联系公园管理委员会,但始终没有得到答复。

盖尔此举加剧了她和加里的孩子们的紧张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加里的墓碑上多了一行字,写着“敬爱的父亲和祖父。”这刺痛了加里,盖尔说。与此同时,加里的孩子们开始采用别的方式纪念他们的父亲。2008年加里的守灵仪式上,一个参与者建议加里的朋友和他的家庭成员应该每年聚会一次。第二年,卢克和伊莉斯建立了“加里节”,以此纪念他们的父亲和他做出的工作。从那时起,加里的孩子们,他的前合作者,以及超过两千名粉丝每年都会来大日内瓦景区相聚,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他们玩游戏、参加讨论、购买艺术品,还穿夏威夷衬衫——这是加里参加会议时喜欢穿的衣服。

盖尔参加过这个节日,但从2016年起就不再去了。她说这都是因为一个叫埃里克·滕卡尔的人。滕卡尔有个经典角色扮演游戏的博客,他私下里开玩笑说,盖尔应该给“婊子”这个词注册商标,而且他要烧掉盖尔用来做纪念的橡皮砖。在他博客的公开页面上,他仔细地记录了盖尔为加里遗产所作的一举一动,并经常对此发出批评。盖尔说她本打算参加那年加里节的VIP晚宴,但卢克告诉她腾卡尔也要出席。她感到非常不舒服,便选择了回避。

后来腾卡尔给盖尔写了一封公开信,说“加里节的来宾非常讨厌你。”我联系了腾卡尔,问他的看法,他拒绝就这篇文章接受采访,然后把我们往来所有的电子邮件都放到了他的博客上。当Kotaku给他发另一份邮件以查核此事时,他把那封邮件也贴上了博客。腾卡尔每年都会参加加里节,盖尔说她依旧感到害怕,所以不肯去。

盖尔和弗兰克·门策——那个前D&D设计师——的关系本来不错,现在也逐渐恶化。盖尔说门策打算出版一份未完成的加里手稿,当她让他别那么做时,门策反驳说盖尔欠他一大笔保管费。我联系了门策,他承认自己和盖尔近来关系不善,但否定了盖尔的说辞。他说他收购了TSR的一些旧货,包括部分旧手稿,但它们并不是加里的作品,而且他只是在给盖尔发她需要的文件时收取了一点复印费而已。门策在吉盖克斯的家乡也是个有争议的角色;上个月,他在“加里节”的特邀嘉宾身份被卢克·吉盖克斯取消,后者在一份声明中说门策有过“骚扰他人”和“对他人进行言语威胁”的历史。

2012年前后,盖尔还和一个叫杰森·埃利奥特的人吵了起来。杰森和卢克,以及欧尼·吉盖克斯创建了一本名叫《吉盖克斯》的粉丝杂志。包括《龙与地下城》杂志的老编辑蒂姆·卡斯克,还有许多著名的D&D插画家都参与了进来。2013年3月4日,盖尔向美国专利商标局申请“吉盖克斯”这个名字的专利权,此时距离杂志第一期发行才过去了一年零一个月。杰森·埃利奥特反对盖尔的做法,这引发了一场诉讼。

《吉盖克斯》杂志

“外人凭什么用‘吉盖克斯’这名字?”盖尔说。耗时两年半的诉讼过后,华盛顿D.C法院终审结果下来,她“保护了‘吉盖克斯’这个名字。”既然判决结果已出,埃利奥特就不得不停办了杂志,而卢克和欧尼退出了他的公司。

同样的故事经由埃利奥特说出,有些不太一样。“我们老早就和盖尔谈过,不但让她知道了我们在做什么,还问她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他上个月在电话采访中说,“但我们始终没能取得什么进展。”他说那本杂志的目的是向“与我们共同成长的一位伟人致敬”。“我们确实做了叫《吉盖克斯》的杂志,但不代表我们想要以任何方式独占加里·吉盖克斯的名字。”他说。

“她的首要目标是保护加里,其次是尽量帮他的忙。”弗兰克·门策如此评价盖尔,“我不认为盖尔能牵着加里的鼻子走。她所做的就是跟在加里身后,想办法保护他。那年三月加里去世,她一下子迷失了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只能寻找外援。问题是觊觎加里遗产的人很多,她不知道谁才是朋友,谁可以信任。” 2017年,盖尔只打了两次报警电话。一次是她半夜听到空调外机发出了巨响,第二天早上发现外机掉落在了小巷子里,怀疑可能有人对它动了手脚。另外一次是她半夜听到汽车报警器作响,担心有人闯入。“未能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可疑的东西。”警方报告中写道。

这11年来,盖尔一直在为加里的遗物寻找合适的家,一个能让它们接受忠诚粉丝的光和热,从而长存,乃至发扬光大的地方。这样一个场所应该很大气,而且能赚钱,并且由真正懂行的人管理。她和好莱坞制片人汤姆·狄桑托谈判,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狄桑托的电影包括了《X战警》和《变形金刚》,总票房已经超过了50亿美元。迪桑托的私藏漫画超过了四万本,也是圣地亚哥动漫展的常客。在一次漫展的采访中,他形容自己是“一个纯粹的粉丝”,一个走了大运,靠着那些动作片成名的阿宅。在这么形容自己的几秒钟后,他还提到了他的朋友,好莱坞著名电影导演吉尔莫·德·托罗。

狄桑托说他曾经在自家满是灰尘的阁楼里寻找儿时的玩具,当他被其中的某样触动时,就可能会找办法来让它重生。狄桑托从11岁起开始玩D&D,他和加里·吉盖克斯的接触时间长达八年。他们之间的关系,被狄桑托的律师形容为“友谊”。2016年,他和盖尔达成了一项交易,但现在这个交易已经变成了高达3000万美元的诉讼。

汤姆·狄桑托向洛杉矶高等法院提起的针对盖尔·吉盖克斯的民事诉讼称,两人曾经“结成了伙伴关系”,盖尔赋予了狄桑托开发“她声称自己从已故丈夫加里·吉盖克斯处继承的知识产权,包括他的名字与肖像”的权利。起诉书称,盖尔告诉狄桑托(起诉书形容他是“好莱坞最成功的制片人之一”),她想要隐退。从盖尔地方,狄桑托获得了“通过他或者第三方,在所有媒体上开发和利用‘吉盖克斯’知识产权的独家权利,包括电影、电视、电子游戏和周边商品”的权利。《综艺》杂志报导了该协议,说狄桑托成了“知识产权管理人”。文章援引了盖尔的话:“加里一直希望他的作品能登上电影和电视银幕……汤姆过去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但他对于加里的热情,还有作为资深角色扮演游戏玩家的经历,依然让我印象深刻。汤姆·狄桑托是赋予加里作品生气的完美人选,他是加里真正的粉丝。”

然而协议达成两年后,狄桑托以违约为由提起了诉讼。狄桑托说他花了“数千小时”和“大量资金”在开发吉盖克斯的IP上。尽管起诉书中提到了一部传记电影,但除了整理盖尔到底拥有加里的哪些财产外,狄桑托并没有通过他的律师表明他两年来具体做了些什么。狄桑托的律师还通过电子邮件,向Kotaku发送了以下声明:

“为了行驶他在吉盖克斯知识产权交易中获得的权利,我的客户除了提起诉讼外别无选择。汤姆已经开发和制作了影史上一些最出名的系列电影,他无疑是开发和利用加里·吉盖克斯丰厚遗产的最佳人选。吉盖克斯女士信任汤姆,也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对自己的法律地位确信无疑,而且我们相信,每个人都能从协议的执行中收益,包括盖尔·吉盖克斯和她的家人。”

这场诉讼最初并不激烈,只是加里遗产所引发的一系列官司中的小插曲。盖尔当时达成了一项协议,她要和她的儿子亚历克斯、保罗·斯托姆伯格去和独立游戏众筹平台商Fig公司合作开发一款基于加里的《灰鹰堡》(后来改叫《萨奇克堡》)的电子游戏,而狄桑托没有参与其中。他说,这是他们把他排挤出去的做法之一。回应狄桑托的诉讼时,盖尔对她和狄桑托成为伙伴关系的说法表示了质疑,也不承认他们的合同赋予了狄桑托“掌管(加里的)所有知识产权”的权力。另外,她还说,《综艺》里的那些话,都是狄桑托编的。

汤姆·狄桑托

目前尚不清楚盖尔到底有没有赋予狄桑托开发和利用她已故丈夫的创作和名字的完全权利。如果狄桑托在法庭上获胜,盖尔肩负的传奇重担里,无疑得多垒上一块沉重的巨石。它会成为一个新的证据,证明“他们”觊觎灰鹰堡、觊觎吉盖克斯的名字、觊觎伟大的加里·吉盖克斯神话。对相信这一点的受害者来说,这个故事情节连贯,逻辑前后一致。

但狄桑托的诉讼所造成的影响,可能比盖尔想象的更大。抛开违反合同和信托责任不谈,狄桑托的诉讼还称,盖尔对加里遗产的所有权的拥有,其实不像她自己声称的那么确凿。

2017年5月,狄桑托在诉讼里写道,他得知加里·吉盖克斯在死前不久,留下了第二份遗嘱。诉状称,按照这份遗嘱,盖尔只能获得加里部分知识产权的终身所有权——那些他孩子们无法申请的部分。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盖尔亡故,狄桑托就无法继续拥有开发吉盖克斯知识产权的权利,这让他们的合同变得毫无价值。

盖尔承认那份遗嘱的存在,但说它不具效力。她说遗嘱并未得到正式签署,还说在狄桑托之前,从没有人就遗嘱的有效性问题联系过她。

盖尔说她正在亲自动手写加里的传记,故事发生在灰鹰堡深处,你要穿越地牢,进入另一个现实。就像她对纪念碑位置的提议一样,她说传记这件事也源于加里灵魂在梦中的暗示。她说,她要从特别的角度描述他家族的历史。这会是一本童话书,几个开头已经拟定好了:“妈妈读给她的儿子”、“爸爸讲的床边故事”,或者“这是一本陌生人送的书。”

12月的日内瓦湖湖岸,矗立当地艺术家所造的冰雕城堡。这个带着尖顶和冰柱巨大的迷宫,沿着弯曲的冰结湖岸而建。城堡里的隧道、喷泉和滑梯成了孩子们的玩耍之地,他们尽情地探索着这些白雪覆盖,伸向天空的高塔。

冰雕城堡附近有一处喷泉,它入冬前排干了水,现在积满了雪。它的周围,有刻了字的铺路石。这就是镇子上纪念加里·吉盖克斯的唯一去处。加里的孩子们在伊莉斯向日内瓦湖公园委员会提交安放纪念碑的申请几年后,把它们留在了这里。它的附近还有另外一些刻字的地砖,其中一块写着“纪念E.加里·吉盖克斯,‘龙与地下城’的创作者。由他的家人、朋友和粉丝捐赠”。在这些文字中间,是二十面骰子的图案。一条沉睡的龙盘踞在上,就像在守护一件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