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看懂日本支付清算体系

最近，电影《八佰》正在热映，虽说我们讨论的主题既跟电影无关也和那段历史无关，但是我们依然决定不屈不挠的发扬硬蹭热点的大无畏精神，把这段话作为文章的开头，毕竟思来想去，「日本」这个关键词是能严丝合缝的蹭上的......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日本的支付清算体系。

撰文 | WalletsClub

出品 | WalletsClub

在展开支付清算体系这个枯燥的话题之前，我们还是先来回顾一下日本战后经济的发展，还是那句老话，只有实体经济繁荣了才有金融行业的发展，金融行业发展了才有了金融基建的话题。话不多说，看官不如倒一壶清酒，且听小编娓娓吹来。

1945 年 8 月 15 日，日本天皇发布《终战诏书》，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美国大个子麦克阿瑟作为盟军最高统帅，代表盟军占领日本，从此拉开了日本战后重建的序幕。

战后的日本可以用 16 个字来形容：一片废墟、一贫如洗、一筹莫展、一塌糊涂。

怎么重建呢？把你建设得繁荣富强、欣欣向荣、灯红酒绿、端庄得体？把你给美的……重建的原则很简单，6 字方针：吃不饱饿不死。如此这般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哼...

于是接下来的几年日本虽苦苦挣扎但也没什么用，想要让经济恢复到战前水平根本没戏，能填饱肚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们常说近代日本衰于危机也成于危机，危机从未离开过日本。

50年代，第一个「危机」来了，只不过这个危机是别人的危机，却是日本的绝佳转机 —— 朝鲜战争。

1950 年 6 月朝鲜战争爆发，韩国李承晚政权溃不成军，美国一看心都凉了，欧巴，我战后投给你那么多钱这是要打水漂的节奏么？那不行的啊，于是美国参战。支撑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后勤和补给，朝鲜半岛离美国太远了，依赖船舶划水补给肯定不靠谱。这时候美国把目光落在了日本身上：没人比你小子离战场更近了，你又是附近唯一一个有工业基础的小老弟，那就你来吧。

表面上，日本低眉顺眼扭扭捏捏，但内心早已狂喜难耐哇塞欧耶了。幸亏在过去几年间日本的工业没有被美国彻底瓦解掉、幸亏前几年坚持发展那些在当时看来「没什么卵用」的煤炭钢铁行业，于是，工厂的生产线通电就能跑，煤炭、钢铁、卡车、纺织品、食品等特需物资源源不断的走下生产线，日本的工人重新找到了工作、工厂恢复了生机，公路、铁路、港口等基础设施也得到了大力发展。这个「大礼包」让日本接的意满心足，一下子就缓了过来。

没过多少年，美国又送来一个「大红包」—— 越南战争，日本国内工业又顺势往前走了一大步。

可谓是瞌睡时遇见递枕头的，内急时碰到送厕纸的，口渴时撞见送汽水的，要求进步时结识了这写文章的，缘分呐老铁。

国内、国际双重利好因素加持，包括战争红利、汇率红利（这里再挖一个「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坑，等有机会展开聊聊就清楚了），让日本的工业、出口贸易飞速发展，经过近 30 年的发展，在 70 年代的时候，日本登上了世界经济强国的领奖台，位列第二（再下一次排行榜换位置还得等到 40 年后我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战败仅仅过了 10 年，1956 年，日本就在其《经济白皮书》中给后人留下了一句这样的名言：现在已经不是战后了，日本在恢复中求发展的时代已经结束，今后的发展要靠实现现代化。

那么，什么是现代化呢？答案是：电子工业和汽车工业。

 （第一代本田思域）

上世纪 70 至 80 年代，全球经历了 2 次石油危机，简单来说就是因为意识形态的冲突在中东引发了战争，产油国战场失意商场来替 —— 提高原油价格，打不死你我贵死你。

石油是支撑这个星球上的所有国家运转的最重要的能源，能不买么？再贵也得咬牙买。产油国一涨价日本就抓瞎，晚上灯都不敢开了，因为要节能。不过这个事情倒是给了日本汽车行业一个启示：是不是我们可以改进一下内燃机的工艺，让汽车更省油些，这样咱也多一个卖点嘛。没多久，居然真搞成了。

在全球石油危机的大背景下，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美国之前大手大脚惯了，开的车恨不得都是 V8 大排量，现在想加个油都加不到，怎么办？提枪上马千里奔袭抢石油？那是键盘侠干的事。现实一点的做法是换低油耗的汽车，于是日本汽车行业一扫 50、60 年代进军美国时臊眉耷眼的颓势，在美国汽车市场大卖爆款，你以前再瞧不上现在也得买，不然你那没油的 V8 大野马再牛 X 也是一坨废铁。

石油危机让日本汽车行业至少扩张了 100 倍！又一个支柱产业在别人的严重危机中成了日本的巨大转机。

这里抛一个有趣的问题，我们知道欧洲对能源是加了重税的，欧洲的油价特别贵，所以你在欧洲经常会看到这样一个滑稽的画面：一个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钻进了一个特别小的车里，膝盖顶着方向盘开车。欧洲的汽车工业按理说更擅长生产低能耗的小车，那为什么不是欧洲的汽车大卖美国市场而是日本呢？

日本经济发展的高潮一浪高过一浪，终于在 80 年代浪到了巅峰，至于后面 1985 年的广场协定、错误的经济政策给日本带来了「失去的 10 年」什么的我们就不展开了，因为字数凑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呃不不不，因为说到 80 年代就可以引出我们今天的话题了：1988 年，日本金融基建的第一个重量级的电子化银行间支付清算系统 —— BOJ-NET 诞生了。

先来看一张日本支付清算系统全貌图（来自 BOJ，Bank of Japan，日本央行），这张图是日本目前支付清算体系的现状（啧啧啧，条理真的超清晰）

日本支付清算体系大致由以下几个主要系统组成（我们暂不看证券清算，只看 Interbank 这块）：

大额：BOJ-NET Funds Transfer System（BOJ-NET FTS）

零售：Zengin Data Telecommunication System（Zengin System）

外汇：Foreign Exchange Yen Clearing System（FXYCS）

票据：Bill and cheque clearing systems（BCCS）

下面我们着重聊一下最具代表性的「大额」和「零售」支付清算系统。

BOJ-NET是由日本银行开发和运营的银行间大额支付清算系统，它由2个子系统组成：

BOJ-NET FTS：负责银行间大额 fund transfer

BOJ-NET JGBs：负责日本政府债券清算

我们这里只看 BOJ-NET FTS（以下就以 BOJ-NET 代之）。1988 年，BOJ 发布了 BOJ-NET，为银行间提供电子化的转账服务，一开始的时候是基于 DNS（净额清算）的，2001 年，BOJ-NET 放弃了 DNS 并转向了 RTGS（全额清算）方式，但是这个时候其实大家已经都知道经典 RTGS 的局限性了（不知道的同学请点这里温习功课），于是在同年，BOJ 宣布了一项叫做 RTGS-XG 的规划，也就是 Next-Generation RTGS。

这项改造措施干啥呢，读过我们文章的小伙伴应该都能猜到一二了，主要干几件事情：

提高清算效率，帮助银行节约流动性、提高资金利用率

将 Zengin、FXYCS 里面大额的清算迁移到 BOJ-NET 里面来，用 RTGS 的清算方式来提高大额 fund transfer 的效率，同时降低系统性风险

兼容 ISO20022 标准，也就是兼容 SWFIT 消息格式

延长清算服务时间

懂技术的小伙伴都知道，提高清算效率主要依靠让程序员加班掉头发，哦不，主要是依靠几种方法：

优化队列的处理机制，混用多种清算方式让队列中的支付能尽快被处理，并且越少占用流动性越好

防止僵局的出现，当出现死锁的时候，要能有效的处理

那 BOJ-NET 是怎么提高队列的处理效率从而帮助银行节约流动性的呢？

首先把清算账户分开，除了原来银行在 BOJ 开设的 Home Account 清算账户外，如果你想感受一下新型的清算方式，则需要在BOJ再开一个叫做 Q/O 的清算账户（也就是 Queuing and Offsetting Account）；有了不同的清算账户了，那么根据不同的支付指令过来，BOJ-NET 就用不同的清算方式来完成清算。

优化后的清算路径大概的原理如下图所示：

BOJ-NET 每天的运行的时间轴、及其对应的清算方式如下图所示（来自 BOJ，这个图是目前小编看到的所有国家级清算系统里面画的最清晰的一个）：

Next-Generation RTGS 计划一共分两个阶段完成，2008 年完成了第一阶段，这一阶段主要是把 FXYCS 的日元外汇清算迁移到了 BOJ-NET 里面来，同时废弃掉了以前的净额清算方式，换用全额清算，降低系统性风险；2011 年完成了第二阶段，也就是把零售清算系统（Zengin System）中的大额清算（单笔1亿日元以上的叫大额，以下的叫小额）也迁移到了 BOJ-NET 里面，同样从净额清算方式转变成了全额清算方式。

改造前后的变迁如下图所示（来自 BOJ，一如既往的清晰）：

截止目前为止，BOJ-NET 的成员有多少家呢？一共有 473 家成员，有兴趣的可以到 BOJ 官网上看看名单。

零售支付清算系统 —— Zengin System

还记得我们前面的那张「日本支付清算系统全貌图」么？日本零售行业的清算，无论是账单支付、借记卡支付、ATM 机、银行账户间大小额转账这些，背后的清算系统都是 Zengin System（全银数据通信系统）。

早在 1973 年，东京银行家协会（现在叫日本银行家协会）就发布了 Zengin，主要就是用来支撑各种 fund transfer。经过数次升级，现在已经是第 7 代系统了，今天也不是日本银行家协会运营该系统。2010 年，日本成立了一个叫做「Japanese Banks Payment Clearing Network」的机构（通常称之为：Zengin-Net）， Zengin-Net 于同年接管并开始运营 Zengin System。

2019 年，Zengin 发布了一个可以拿出来吹牛的东西（就是上图右下角一群面无表情的欧吉桑在剪彩的那个），叫做「More Time System」。

啥意思呢？在2018年以前，Zengin 的清算只能在工作日发生，称之为「Core Time System」，周末想转账？对不起，处理不了，等工作日吧；晚上想转账？对不起，也处理不了，等白天吧。2019 年发布的这个东西就「厉害」了，7X24 小时全年无休清算，腻不腻害？哎，看来霓虹搞搞实业出神入化，搞信息化的确差点意思啊……

按照处理的支付金额的大小，我们可以把 Zengin 处理的支付请求分为「大额」和「小额」，前面我们说过，零售支付清算不管大额小额的都是在 Zengin 这里处理的，也都是统一用净额清算的方式完成的（净额清算的弊端还记得么小伙伴们？）。2011 年大额清算被迁移到了 BOJ-NET，但是零售行业大额支付请求还是先到 Zengin 然后再转发至 BOJ-NET 的，说的比较绕，其实原理并不复杂，我们画一个图来说明一下就清晰了：

截止目前为止，有 1229 家机构在使用 Zengin System 的 「Core Time System」清算， 1200 家在使用「More Time System」支付清算。

日本当地的金融机构基本上陆陆续续都加入 Zengin System，而外资银行中仅有花旗银行、摩根大通银行、汇丰银行和德意志银行等少数几家大行直接加盟，其它外资银行在日分支均是通过当地银行代理办理日本国内跨行转账业务的。外资行为什么不加入Zengin呢？是因为不喜欢么？呃不不不，是因为两个很现实的原因，一是太贵了，二是对接太麻烦了。

有多贵呢？Zengin-Net 对银行一次性收取 setup 费用 3.1 亿日元，什么概念呢？我们来对比下，中国大约是 300 万元人民币，美国大概是 38 万美元。也就是说，日本的收费约为中国和美国的 8 倍左右。

这还没完呢，每年还得缴纳 9600 万日元年费。这个数字什么概念呢？我们来算笔账吧：假设一笔转账你收取 600 日元手续费，你一年营业 246 天，也就是说，你每天至少要接 650 笔跨行转账订单才勉强能把年费赚回来……现在知道为啥日本跨行转个账死贵死贵的了吧？

另外和 Zengin 开发对接也很麻烦，据说短则半年，多则需要 2 年……掐指算一下还是拉倒吧。

不过 Zengin 的优点是开放，你只要付得起钱（当然还要符合一些其他的规定），你就可以申请接入 Zengin 去做日元的 domestic fund transfer 生意，有兴趣的土豪们可以去 Zengin-Net 官网上看看接入指引，我们就先洗洗睡了……

完结撒花

日本银行业在上世纪 80 年代可谓风光无二，全球市值排在前10名的公司，日本占了 7 席，其中 6 家是银行，剩下一个是 NTT（Nippon Telegraph and Telephone Corporation，日本电报电话公司），日本电信的全资子公司。但就是这家非银行的公司，也跟日本支付清算行业有着莫大的联系，因为 Zengin System 就是它开发的……

上面提到「Nippon」这个单词，一个温馨的冷知识送给你，日本人管自己的国家不叫 Japan，而叫 Nippon，比如日本的纸币上也是这么印刷的（如下图，NIPPON GINKO 即日本银行，感觉音译出来是「日本金库」），那为什么我们有时候管日本叫「霓虹」呢，因为有的日本人发音为「Nihon」，实在闲的无聊的小伙伴可以去看看日本 TBS 电视台的冷知识节目，专门有过一期介绍过这个事，甚至 2009 年日本国会都争论过这个发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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